最后的一场冷雨

旧国别多日,故人无少年

我们在禁锢的血肉中诞生,在忧伤的战斗中成长,在时间的流转里改变自己

五月的最后一天,可能是这夏日的最后一场冷雨吧。为了迎接浴血的六月,洗去狂躁与不安,高考就这么不期而遇了。曾日日念叨着的高考与厌烦的高中炼狱,就这么过去了。直至那日在朋友圈读到一篇高中同学的文,一晃多年的那些点滴又浮现脑海。

凉爽的雨后,来分享这篇文再适合不过了

曾经有夏

高三八班孙翔

(一)

谷雨一过,再下几场小雨,又恍然进入了夏天。

我对夏天无任何恶意,也没有什么好感,也许就像是一团炊烟在淅淅零零的雨里纠缠着欲散又合的矛盾心理吧。夏日总是充斥着蝉鸣的,不乏刺眼的直光。皮肤被日光狠狠鞭笞着挨到夜晚才能缓缓地舒一口气,接着再面对或高脚或短腿的生物。

而此时,我止不住地想起,那些个夜晚,有纯纯还有所有人的夜幕,平静地流淌在使劲儿拼凑的方块字和扭曲的字母里。彼时的空气里凝结着不同的心跳,好像在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上窃窃私语。

(二)

拨开记忆的零散画面,那是水汽氤氲的夜晚。

老魏坐在讲台上疾速批作业的嘶嘶声和蚊子的嗡嗡声在我脑袋边转。我本是庆幸他今晚的自习既不讲课也不考试,而是发了一张练习。可小生道行尚浅,老魏之课业绝非常人能制也,单单几道选择题便中邪了般地将我死死困住。我真是暗暗苦叹自己生来就是个纠结的命,若是让我随意在选项里胡乱挑一个答案出来,我还不如直接选择撞墙就义。

随着思绪一点点地从大脑皮层里剥落,目光逐渐迷离,我开始无所事事地转着纤细的水笔,冰凉的笔杆重复地坐着绕过中指的动作。轻轻侧过脸,可以清晰地看见在粉白的墙的映衬下一个个埋头的黑迹。偌大的教室里,似乎只剩下了一张一翕的不安和我滞钝的神情。

正当我准备危坐与密密麻麻的推理物质元素的习题决一死战的时候,目光猛地遇上老魏的直勾勾的鹰眼。他总是习惯性地穿着一身白衬衫,永远的白衬衫,衬出属于夏天里那种暗黄的小麦肤,就像那时我们一样。但他也是个遇热见汗的主儿,惊慌之余我能清晰地看见,细微的汗从他已攀上岁月新生痕迹的额上渗出,一点一点的,却因不适的黏性而无法凝聚在一起。我想老魏此时定是恨极了那高黏稠度的汗,因为它们不能聚成一股暖流痛快地带走体表燥热的温度,因为它们,反倒阻塞了毛孔。只见他微红着脸,粗眉有力地皱着,嘴角微向上斜,乖戾而炙热的目光从执着的眸子里射出,暗含着丰腴饱满的讽刺。

陡然间,刺目的光芒狂烈地撕扯着我的肌肤,愧疚、恼怒,一时间幻化成脸上不堪入目的伤痕,不依不饶地逼问着我内心空荡荡的羞耻。我兀的低下头去,收回得意忘形的黑笔,故作镇定地颤颤地在单薄的习题纸上画线。脸,几欲因方才挣扎的温度而炙烤至枯萎。我心想,老魏只差没伸出他粗皱的食指冲我狠命地点那么两三下,抑或是在只剩下疾书演算的“沙沙”声和交织着得意与苦恼的“铛铛”声中,撅着嘴突兀地指点某某同学在如今这个生死存亡之际仍不知醒悟。

然而,老魏的利爪对我竟手下留情了,我心有余悸地喘着虎口逃生后的热气。不知是羞愧、苦闷还是愤恨,咕隆隆地翻滚在身体里,蒸腾而上的热气,郁结在闷湿的空气里消散不去。

(三)

我的高中是一个周全制定并严格遵守男女生界限制度的学校。所以,提及座位问题,几乎不可能,不,是绝对不会见到有女生和男生做同桌的情况。而且作为一名正宗英语老师的班主任还很奇妙地在每次排座位的时候给我们来一个完美的有关男女性别式数学性中轴对称的方案。我也没搞懂他是怎么想的,大概这只是为了美观而不是为体现出严谨正规的理科班风貌。但通过我们一系列的沟通协调,他的布局总是会带着淡淡的忧伤被打破,而于他本人来说,这似乎也没什么大碍。相反地,他一直因为优生和差生的位置安排与同学的建议激化出不休的矛盾而忧心忡忡。

事实就是这样,青春把强劲注入年轻的生命,杂糅着活力并拼死力争自己最起码的权利。

按着这样的轨迹发展,我跟室友纯纯成为了高三生活中相依为命的同桌。或者,换句话说,我像一菟丝子攀在她身上,汲取未消化完的知识,勉强撑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她是一个既文气又内敛的女生,至少全班除了我们寝室都这样认为。她的智商也是班里公认的,至少我还没见哪个女生数物化生强悍到作业不怎么写也能拿高分的。作为一名理科女性学霸,她在文科上的造诣,尤其是地理,简直令我折服。小丑一样孤寂的我遇上光泽鲜丽的她不免有些相形见绌。可她仍是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温柔明媚的笑容能穿透厚重的种种介质,水灵灵地落在心里。除了学习时那份稳重和成熟,她也会调皮挑衅,逗得生了闷气的我笑瘫在桌上。

于是,在我因羞赧的干扰而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做题时,她歪过头来冲我眨了眨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瞬间,周围凝重的空气中撒入了一股凉爽。我很感激地回应她,恍过神儿来继续沉浸在氧化物的世界里。

(四)

夏天的夜晚也总会有会淅淅沥沥的,但那晚,高三教学楼的上空在寂静之下,滑过一道闪光。接着便是爆裂的轰隆雷响,好像在劈裂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低沉反复的割滑声。几道闪电、几声雷鸣后,整栋教学楼倏然陷入黑寂。而耀眼的一瞬光亮携着雷声依旧降临黑夜,几欲撕裂厚重得压得喘不了气的空气而发出震慑人心的狂吼。于是教学楼里立刻便夹杂了一些女生锐利刺耳的尖叫。一旦尖锐的高音调女声划破沉闷的空气,教室里就开始沸腾了,有人起哄,有人不耐烦地啧道,有人因雷电而不由地小惊一声……

“吵什么吵,没见过闪电打雷啊!”老魏见状,开始敲桌发话。桌子被敲的声音沉沉地掩在雷声之下。而教室里则突然陷入了安静。

这时,有人拿出了台灯或手电筒,老魏便接了过去,并对那人表示很欣赏,同时也不忘连带夸自己的班:“在十二班,晚自习结束,教学楼熄灯,还一直都是开着台灯一直学习到保安来锁门的。我们八班呢,还不错,至少还有人带了灯,是吧!”他呵呵地笑着,捎着我们习以为常的轻蔑的口吻。

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借着微弱的灯光看见重重的黑影晃悠悠地发话:“既然停电了,作业就先不要写了。我牺牲一下自己的眼睛,接下来讲今天早上发下来的那份作业吧。明天早上的课写发新的作业,然后下课跟今晚的作业一起交上来,好不好啊?”我从来就不相信老魏那套询问式的委婉话语,因为那骨子早就狠狠敲上了决绝的命令印章。

此时室外已经是滂滂沱沱的大雨,打在水泥地上、树叶上,发出让人舒畅的声响。我静静地趴在桌上,听着老魏站在讲台上吃力地提着嗓子讲解:“嗯,这个C选项。哦哟,我都懒得说了……检验三价铁离子,最简单的用利用硫氰化钾发生络合反应,溶液变血红色,反应可逆……”

教室里,闷湿的空气开始渐渐脱去厚重紧闭的外衣,变得有些轻薄凉滑。老魏微哑的声音忽轻忽重的,被深深地掩埋在淅沥的雨声里,我已然辨不出他带着口音一连说出的模糊的话语。一旁的纯纯也开始走神,趴在桌上跟我一起犯着迷糊。班里,好像都犯着迷糊,像因为游了太久而潜在深咸水底的鱼,吐着一个又一个气泡。

直到教学楼重新恢复电力,灯猛地从沉睡中惊醒,末节课的铃声从各处的走廊汇集涌来,讲解的命数终究是在老魏把选择题全讲完前走到了尽头。

(五)

所谓晚自习的结束,就意味着三分钟之后闪灯一次,并迎来剩下十分钟后的熄灯及教学楼全面封锁的结局。我们忙着开始收拾一张张作业,一股脑儿地夹在作业板上,顺手捎上黑笔和活动铅笔,拉上各自的室友奔赴寝室或者食堂。

于是就牵涉到了一种可怕而常见的情况——积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高二开始,凡是下点雨学校就满大水。起初遇上这样的情况,我还能天真地想着要把校长池子里养的金鱼引到外头来。结果被同桌听见了,她开始数落我,你丫的傻啊,信不信校长把你扔到池子里喂他家的鱼……我知道她平日里羞藏的粗鲁的本性飞扬地显露了。

然而面对全面积的积水,我们还是要奋不顾身地跳进去的。我们脱了鞋与袜,共撑一把伞,拖着感触尖冷丝凉的小腿,踩过食堂打饭处那黏着平日里被踩得细腻的米粒的地面,听着伞面上连续而又激烈的钝响,在昏暗无光的夜里,挤过水中满满的人群。最后,雨滴蹂躏了衣襟和裤脚,凉意淋漓地从湿漉的板和作业上淌到头皮和脚底。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躁意,我们回到寝室。大家一起挤在厕所里从小腿肚开始涂上香皂用力地搓,直到自己认为已经洗净了所有的秽物为止。而洗得慢的人若是听到寝室里有人喊出来吃夜宵的声音,也会不顾地拿起喷头随意冲冲干净……

“哎呀!你娘又给你送好吃的啦,好幸福!”纯纯的嗲声飞来。

“别废话,一句话,吃不吃?”一副骄傲的表情浮现在空气中。

“要吃要吃要吃……”纯纯冲着对方眨巴眨巴眼睛。

“哼,纯纯,你是猪吗?为了吃就能出卖自己,说好的减肥呢?”另一人打趣道。

纯纯一脸幸福地陶醉在珍馐中,绝然遗世独立了。嘴里鼓鼓地嚼着宵夜,薄唇沾着诱人的油。她那个样子简直是像是想给同学她妈的手艺一百个赞,什么减肥都是狗屁……

掺杂着对自我贪吃本能零星的无奈和嫌弃,大家一起舔光了所有的美味。而值日生依旧做着卫生,窗外的风不经意袭来,微微吹动了躺在床上已经有些干皱的试卷。

(六)

熄灯一觉睡后又是新的一天,填充着新的讲义、作业、雨水还有,更新了的我们。

密密斜织的小雨下,闷热的教室里,老师总是爱把题目分类,然后不厌其烦地上个上百遍,摞成一大坨用超大号晨光铁夹都吃不下资料,而最后也不忘拖堂讲着那道永远讲不完的大题。

而那时短促而漫长生活中,虽大幅度交织着此起彼伏的焦虑和忙碌,也注入着感动,就像是夏日一夜倾盆大雨后,早晨从前门上方灰迹斑斑的投进教室的绒光,涂着浅黄带橙的好意,洒在低头背书那一件件洁白的校服衬衣上。明晃晃的,也如同夜自修后校大门外被自动铁栏挡住的家长的脸上的光晕。她们提着或大或小的饭盒,头顶上白炽灯在蒙蒙的细雨中扩散着点点热量,黄色的光亮弥漫在密集的人群中,显得愈发深邃,直到我们出现的那一刻才变得明亮清晰起来。那时候,铁栏的空隙间交换的作业板和食物,是刺激体内乙酰胆碱释放的触动剂。

苍白得如纸的神情,偶尔也被在枯寂中寻觅笑靥的同学,抹上一巴掌彩色的颜料。而那样的黏稠而立体的色彩,也竟在雨季里悠扬地生长。

再后来,雨的痕迹慢慢淡出我们的视线,也就没了闪电和刺激的雷鸣。紧张和充实压在我们的肩上,好像一下子我们,都长大了。教室里虽然流荡着带着趣意的只言碎语,但却注入了满满的安静和成熟。

一切都在酝酿着巨变前昔的故事。

(七)

终于,所有的浑浑噩噩、恍恍惚惚都在最后那个夏日结束,所有的灿烂、痛苦的青春在最后那样的炎炎热日里跟我们做了潇洒的挥手。

而那些阳光下、雨季里柔软生长的情感开始被蒙上了灰白的色彩,明灭交半;懵懂悸动的我们已经飞驰在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油满气足。

阳光摇曳的夏日,我似乎还能看见混杂成一片的绿,在教学楼附近的小花园里,模模糊糊的,不喧闹,只是欢笑。它们笑得都析出了之前雨季里珍藏的几滴露水,仿佛是告别这严酷的夏、告别青春里最好的我们。

每每谈起我的高中,我总是带着半分自豪半分折磨,或许很可悲吧,就像是在这种教育机制下的行走机器。如果我考上的是青睐的学校,可能我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反而只剩不尽的感谢。可惜没如果。

有人问过,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去浙鳌吗?不会,坚定的答案。毕业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能想到的都是不堪的回忆。本无那么多念想,只是孙翔的文让我深刻的想起了那存在的三年。何时,我才能释怀,才能对它心怀感激,才能不被湮没。

柴柴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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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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